11月20日，在上海静安区南京西路核心商圈兴业太古汇，记者打开手机，对准停车场出口的缴费码，输入车牌号、点击缴费，全程不过10秒，未见收集任何个人信息。{p}这个被称为停车缴费“纯净码”的二维码，看似只是技术流程的优化，实则是治理理念的一次跃升。它将《个人信息保护法》中抽象的“最小必要”原则，变成了每个上海市民指尖可感的实在便利。{p}作为上海“亮剑浦江”个人信息保护专项行动的一个重要创新举措，“纯净码”目前早已覆盖上海主要商场、宾馆、医院、公园、景点景区。而始于2023年的“亮剑浦江”专项治理行动也悄然走过三年。{p}从停车扫码、餐饮消费、教育培训、房产中介等8大消费场景，拓展至人脸识别、AI滥用、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等“深水区”，“亮剑浦江”专项治理行动已从一项维护公民权益的专项执法，演变为一座超大城市在数字时代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集中展示。{p}2023年是全面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的开局之年，此时《个人信息保护法》正式实施也仅一年多时间。党的二十大明确提出“加强个人信息保护”，如何让文本上的权利照进现实？如何让消费者和企业在纷繁的数字消费场景中，清晰地感知法律的边界？{p}经过广泛的社会调研与数据分析，2023年6月16日，“亮剑浦江·消费领域个人信息权益保护专项执法行动”正式启动，8个上海市民日常接触最多、反映最强烈的消费场景被锁定：扫码点餐、停车缴费、少儿培训、共享充电宝、商超购物、房产中介、汽车4S店、网络理财小贷。{p}8大消费场景如同8个社会治理的“穴位”，精准点中了上海市民个人信息保护领域的“急难愁盼”。上海市网信办、上海市市场监管局等多个行业主管部门表示，要用半年的时间对上述8大消费场景存在的个人信息“过度采、强制要、诱导取、违规用”等违法行为，开展集中整治。{p}停车缴费因为高频、刚需成为整治的突破口。其间，上海市网信办创造性提出“纯净码”，要求商家必须遵循“最小必要”原则，将原先动辄需要一两分钟的缴费流程，创新性地简化为“输入车牌号、点击缴费”两步，全程仅需10秒。{p}“纯净码”很快在全市推广开来。从2003年7月首批64家商场示范引领，到2024年3月初实现对16个区、462家主要商场停车场的全覆盖，再到2024年4月底全市3704家公共停车场全面落地，“纯净码”以星火燎原之势，覆盖了上海主要商场、宾馆、医院、公园、景点景区。{p}值得注意的是，“纯净码”在高速推进的同时，上海并未对停车场管理者自行设置的“会员码”设限，而是希望给消费者选择权。上海市网信办相关负责人表示，对于想要享受优惠、成为会员的消费者，依然可以使用此前的“会员码”，不给企业增加负担。{p}潮新闻在题为《上海推停车缴费“纯净码”，保护个人信息就该“层层加码”》的评论员文章中称，期待未来推出“纯净版”点餐码、“纯净版”排队码，将上海的“纯净版”停车缴费二维码模式，用制度化固化下来，并推广到各个消费领域。而江西日报则评论称，上海试点启用的“纯净码”无疑为扫码消费这一方式提供了新的选择和思路。希望这一成功经验可以不局限于上海，也不局限于停车缴费领域。{p}民意的期待很快变成了各地的行动，北京的“安心码”、重庆、成都、深圳等地的“纯净码”相继推出。治理的“蒲公英种子”，从上海飘向全国各地并生根发芽。{p}上海市人大代表、民盟浦东区委委员施政对“亮剑浦江”专项行动执法场景的选择印象深刻，“（他们的行动很善于）找小切口，无论是停车缴费、扫码点餐还是少儿培训、共享充电宝。这些日常生活场景中的违规采集个人信息现象很普遍，市民很容易忽略，但确实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虽然是小切口进入，但市民的感受度会很高。”{p}数字是成效最有力的证明。截至2023年11月底，“亮剑浦江”专项行动已完成5.5万家全国连锁餐饮门店、701家少儿培训机构、1756个停车场等庞大主体的整改，累计检查企业6043家，依法对520余家企业进行约谈，查处各类个人信息保护案件50余件。{p}“亮剑浦江”半年的专项行动再次印证，在面对个人信息保护的宏大命题时，上海的治理智慧从来不是四面出击，而是精准选择与城市、城市的每个人息息相关的“民生小切口”作为破题点，将抽象的法律条文，转化为可感知、可评价的生活体验，迅速积累社会共识，为后续治理奠定坚实的民意基础。{p}2024年，“亮剑浦江”专项行动进入“深水区”，瞄准了更具挑战性的人脸识别技术滥用问题。这不仅是因为该技术涉及最敏感的生物信息，更因其应用边界模糊，极易侵犯公民隐私。{p}治理的转折点来自一起极具代表性的个案。2024年4月29日，《解放日报》“民声直通车”报道了松江区泳乐云间游泳馆更衣室推行人脸识别遭投诉的事件。消费者朱女士向记者描述了她当时的窘迫与愤怒：“站在设备前，摄影头打光灯一亮，屏幕前就出现了附近来往顾客没穿衣服的画面。我连忙用毛巾把摄像头挡住，赶紧用浴巾裹好身体！”{p}上述报道刊发后，在上海市网信办的指导下，松江区网信办立即协同市场监管、公安网安等部门两次前往涉事游泳馆核查，责令整改。此案最终以对运营主体上海酷学体育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进行警告行政处罚而告终 ，成为上海市区两级网信部门协同开展人脸识别技术领域执法的首案。{p}以此案为镜，上海迅速将治理从“点”扩展到“面”，聚焦健身房、游泳馆、舞蹈房等运动场所，商场超市、无人售货机等消费场所，演出场所、旅游景区、宾馆旅馆、文化场馆等文旅场所，教育、培训机构等教学场所以及售楼处、住宅小区等生活居住场所。{p}上海市网信办明确提出了 “不刷脸为原则、刷脸为例外” 的总体目标，并要求公共场所人脸识别设备做到三个“最”：最大可能 “退”、最小范围 “用”、最小范围 “存” 。这“一退一用一存”的三字原则，言简意赅，成为了治理人脸识别技术滥用的“上海标准”。{p}对为何选择上述消费场景，上海市网信办网络执法监督处副处长吴宏鸣表示，最主要的原因是通过前期调研发现，这些场景是上海市民关切关注的痛点、堵点和难点，直接关系到人民群众的幸福感、获得感和安全感。{p}治理随即在上海推开。截至2024年11月，全市已推动全市600余家商超门店、6300余家酒店、70余家公共体育场馆、1200余个游泳馆和健身场所、2900余个公共厕所完成“强制性”、“滥用化”刷脸的自查整改。{p}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针对地铁自动售货机的整治。针对媒体和市民举报上海部分地铁站内自动售货机存在诱导使用“刷脸”支付等问题，上海市网信办会同上海市市场监管局、上海市国资委联合约谈申通地铁及三家涉事自动售货机运营企业，并指导申通地铁对全市地铁站内1462台自动售货机进行摸排，最终对其中存在问题的829台暂停人脸支付功能。{p}2024年，“亮剑浦江”专项行动总结暨交流研讨活动在上海杨浦区举行，探讨的主题就是在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高速发展的当下，让网络法治助力建设美好人民城市。杨浦区区委宣传部副部长、网信办主任、新闻办主任蒋科表示，“杨浦以数字赋能做好城市治理的‘大文章’。通过市区两级网信办协同开展‘亮剑浦江’专项执法行动，可以让市民畅享数字时代的便捷和红利同时，把体现人民利益、反映人民愿望、维护人民权益、增进人民福祉落实到城市治理全过程，这本身也是在创新城市治理的理念、模式、手段，是深入践行人民城市理念的重要举措。”{p}国内“人脸识别第一案”当事人、浙江理工大学数据法治研究院副院长郭兵表示，“2023年，‘亮剑浦江’行动以8大常见消费场景为突破口，快速形成对常见违规行为的震慑力。2024年执法重点过渡到人脸识别技术滥用这样的高风险领域，这一阶段的成效非常直观。全国酒店强制刷脸问题在这一年能够得到全面改观，‘亮剑浦江’行动的推动作用不可或缺。”{p}对此，上海交通大学数据法律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何渊在接受央视“新闻1+1”记者采访时，将上海的经验提炼为“合作治理”，具体表现为“政府监管、企业履责、社会监督、公民参与”的多元共治体系。{p}“在这个里面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政府的角色从原来单纯的监督者或执法者，变成了一个规则和标准的制定者，以及《个人信息保护法》的宣讲者。”何渊指出，政府通过与企业约谈、出台指引，让企业知道如何合法合规地使用技术，并推动其在内部落地。整个过程是多元参与，解决老百姓最关心的具体生活场景，最终目的是“在发展和安全中找到平衡”。{p}2025年，“亮剑浦江”专项行动迈向第三个年头，其核心命题是从“如何有效执法”转变为“如何赋能城市发展，构建一个可持续的法治生态”，并与上海推进法治化营商环境建设同频共振。这不仅是监管思路的升级，更是在高质量发展背景下对治理智慧的深刻理解：最好的保护，是让合规成为企业发展的内生动力。{p}这一年将长效机制建设作为重中之重。《上海市人脸识别技术合规应用倡议书》正式发布，提出清晰易懂、朗朗上口的 “六不得”倡议，将法律原则转化为企业一目了然的行为底线。更重要的是，上海市网信办牵头形成了《上海市人脸识别技术应用安全治理专项工作协同机制（1.0版）》，将跨部门协作从临时性、运动式，固化为常态化、制度化的安排。同时，《偷拍内容网上传播专项整治负面清单》、《医疗服务类互联网企业数据安全合规指引》等行业规范的出台，为各类市场主体提供了明确稳定的监管预期。{p}这一年将网络法治服务送入最基层。“亮剑沪网·E心为民”网络法治服务日活动也在这一年形成品牌效应。以市、区以及产业园区党建工作赋能业务服务，通过一个月的深入基层调研摸底，精准对接企业需求，将法治服务供给从“端菜式”转化成“点菜式”、将法治服务形式从“台后面”延伸至“家门口”、将法治服务时效从“一次性”升级为“常态化”。从浦东软件园到奉贤爱企谷，从普陀数字广告园区到黄浦、杨浦互联网优质内容创作集聚区，网信干部、检察官、律师、技术专家组成“服务团”，为覆盖数字经济、人工智能、互联网金融、内容创作等300余家新型企业提供“合规问诊”。{p}这一年将网络普法工作推进更立体。打造上海网络执法专属IP“沪网侠”，并与“亮剑浦江”专项品牌实现融合联动。举办“E法护网”杯上海市高校网络法治辩论赛，通过学与悟、辨与思，强化青年学子的网络法治素养和网络法治意识。联手上海正向数字化技术研究院开发“沪网侠之守未先锋”未成年人保护小游戏，合力呵护最柔软的群体。推出更为系统、更为实用的“惠企工具包”，新增“网络安全、数据安全和个人信息保护常见违规50例”、“互联网企业合规发展重点答疑30题”等实用指南，显著降低企业合规成本，让创新主体轻装上阵。{p}通过上述一系列举措，“亮剑浦江”也实现了角色转型：从侧重于事后处罚的“监管者”，转变为事前指引、事中服务的“赋能者”，通过构建“协同机制+合规工具+社会参与”的长效治理体系，推动执法从“个案治理”向“类案预防”转型，将服务经济、服务民生、服务社会作为网络执法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p}根据回收的5679份问卷调查，70.29%的企业采取了“对个人信息实行分类管理”；69.18%的企业“完善内部管理制度和操作流程”。这些数据印证了“亮剑浦江”专项行动这一年的治理成效：企业合规意识普遍增强，上海市民安全感显著提升，一个政府、企业、社会良性互动的个人信息保护生态正在形成。{p}华东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华东政法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院院长高富平高度评价“亮剑浦江”三年来的成效。他表示，上海网信部门以宣贯促合规、而非以处罚为目的的理念贯穿“亮剑浦江”专项行动，“不仅查合规，更是上门解读法律的文本和精神，并系统性梳理解决方案，既消除了企业的合规困惑，也为优化营商环境注入了法治动能。”{p}从2023年选择消费领域切入让法律权利可感可知，到2024年选择人脸识别切入让新技术新应用感知法治红线，再到2025年选择服务型执法切入让社会感受到执法的尺度与温度，上海的每一步都精准踩在了时代发展的节点上。这背后，是一条清晰的主线：治理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始终是“人”。{p}这不仅是执法力度的持续深化，更是一场从“重点治理”到“系统治理”、从“权益保护”到“发展护航”的治理理念现代化转型。它生动诠释了“人民城市”的深刻内涵——城市的治理，最终目的是让生活于此的人们，在奔涌的数字浪潮中，拥有坚实的安全感、可及的信任感与满满的获得感。{p}“‘亮剑浦江’专项行动是国内个人信息保护执法领域中为数不多，唯一实现长时间、常态化并聚焦重点领域的执法实践。”郭兵对个人信息保护“上海样本”的未来方向提出展望：“首先，希望‘亮剑浦江’能继续坚持并深化‘多元共治’的鲜明特点。其次，更希望‘亮剑浦江’的实践经验能在全国范围内得到推广。只有各地都行动起来，构建起全国性的执法网络，才能真正筑牢个人信息安全的‘防护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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